場景一:出發的等待
這是第三次的報名,第一次因工作卡期而取消,第二次在紐西蘭 時,義工問我的英文程度如何?我聽了一段開示內文,霧煞煞的,決定回台灣再說。
原本要進行的專案計畫一直拖延,很難安排前後十二天的課程,於是一個月拖過一個月,報名之後,計畫卻要進入最重要的競標提案,好幾百萬的專案實在為難,就再延一次吧!可是我不願意再等,我需要一個無畏的決定。
4/28,拖著十天的行李,依照上課通知說明來到台中車站旁的豐原客運站等公車,候車亭有幾位拖著大型行李的乘客,看樣子應該也是去上課的學員吧!一位短髮的中年婦女跟我打招呼,問我是不是要去內觀中心,然後又有兩位婦女過來跟她打招呼,其中一位是她的上期同學,另一位是她邀約而來的朋友。
從台中到新社鄉的內觀中心約50分鐘的車程,車上這位短髮婦女主動坐在我旁邊和我聊天,這次是她第五次參加,兩年內若上過五次課程就可以報名參加印度法崗中心的長天數課程,她和先生之前是從事有機商品的批發買賣,這幾年發現消費市場擴大,但是經營市場被大型企業所瓜分,生意越來越難做,於是把生意頂給別人,和先生追求另一個人生。
我們一路聊著有機市場的問題,ECFA對台灣農業的影響等,她很不樂觀的說:「將來是窮者越窮,富者越富。」
我好奇問她為何一再來上課,課程有不一樣的內容嗎?她說,都一樣,舊生較為嚴格一些而已。隔了好一會才回答我的問題:”內觀是在課程之後,慢慢會產生影響”。
我聽到另兩位婦人的談話,那位舊學員對她朋友說:「課程的前幾天真是度日如年、如坐針氈、生不如死,現在要去其實還是會怕怕的」。我很想問,不是去禪修嗎?打打坐、誦誦經、聽聽開示,有那麼嚴重嗎?她的朋友代我問了,她回答說:「你去了就知道!」
場景二:滿車的歡笑
5/9早上回程下山,計乘車上四位同修(一起上課的同學),互相問起有沒有在過程中想要放棄,有人說第二天、有人說一直想要找藉口逃跑,我說我倒是沒有想要放棄,只是時時刻刻安慰自己,一切都會過去的。
然後我們說起葛印卡老師的巴利文唱誦,他的聲音非常低沉,五音不全,雖為唱誦卻無音律之美,語尾拉的音好像一長串的打嗝聲,但是每節靜坐結束前我們都很渴望聽到他的聲音,因為他一唱誦就代表下課鐘響,只是這個鐘聲長達五分鐘而已,大夥笑得前仰後翻。我們各自述說這幾天內心的感受,一位是台南某醫院的護理長、一位是家境不錯的家庭主婦、一位是台北來的年輕上班族,還有我。前座的護理長是基督徒,她說之前上過一些靈修的課,這次之後覺得內觀就夠了。左邊的家庭主婦說回去要讓家人也來上課,右邊的年輕女孩說她原本很急躁,現在不會了。
我們在車站互相祝福和道別,彼此都不知道名字,但這並不重要。
場景三:監牢中的天堂之門
1993年,印度提哈監獄來了一位新任的典獄長--貝蒂,個頭嬌小,個性正直堅毅,是印度第一位女警官,還曾是位網球明星。提哈監獄是世界最大的監獄之一,容納1萬多名罪犯,環境惡劣,惡名昭彰,她上任後先著手環境的改善,提供受刑人閱讀和某些自由權利(如擁有收音機和養貓等),以人道的方式對待他們,但是她知道這樣是不夠的,這樣還是無法避免讓受刑人再回到監獄,解決他們的人生問題,可是她找不到答案和方法。有一天某位監獄的警官跟她說他知道有個方法,貝蒂興奮的想要知道,那個警官說:何不去找葛印卡老師,讓他來教授內觀,我上過課,知道它會改變很多人的。
這位積極的典獄長馬上去拜訪葛印卡老師,希望能在監獄裡開辦內觀課程,可是監獄不比外頭,課程的方式要有些調整才行,例如為了安全,犯人要上鐐銬,老師也不能住在監獄中。葛印卡老師堅決說不行,所有課程的內容和方式都要如常,這些人來上課時不是罪犯,絕不可上鐐銬,而葛印卡和所有的助理老師也都要住在監獄中。
在針對受刑人辦理課程之前,所有的獄中的獄卒和警官都要先去上一次十日的課程(內觀的天數以十日起跳,最長90日),包括典獄長貝蒂。
1994年,印度獄史上有了一項創舉—在獄中舉辦有史以來最大型的內觀課程,一千多名的受刑人集體在臨時搭起的帳棚中上十日內觀課程。這些人有來自全世界各國、不同宗教信仰的人,在這十日中靜默的體驗內觀的力量。但是沒想到第一天的晚上下了一場大風雨,帳篷倒了、坐墊和地毯全濕,原本考慮要取消的,但在討論過後,第二天的自修課程改在牢房中,然後一群工作人員分秒努力的在傍晚時把場地復原,在一日課程結束前恢復了禪堂的樣貌,然後如期的完成所有課程。
這一次的活動促使全國各地的監獄陸續的開辦內觀課程,印度政府還行文各監獄和學校推行。全世界第一所獄中的內觀中心也在提哈監獄揭牌成立,維持每個月兩期的課程。
另一個場景在貝洛塔監獄,典獄長和受刑人一起上課,課程結束後,典獄長在門口對著所有受刑人一一展臂擁抱,每個人的臉上洋溢著快樂祥和的表情,許多人在他的懷抱中哭了起來,就像一個小孩做錯事後在父母懷裡認錯而嚶嚶哭泣。而平常關係緊張的獄卒和受刑人竟像朋友般開心的聊著天,好像他們正在分享一次奇幻美妙的旅行後的經驗一般。
場景四:靜默的禪堂,意念的劇場
回到內觀中心,4/29日清晨四點,銅製的鐘板聲響起,喚起中心每一位沉睡的學員,今日起將堅守九日不語和其他的戒律。不講話實在是個不錯主意,前天剛拔了臼齒,喉嚨腫痛,咳嗽也一直沒好,能夠不講話再好不過了!也不能和其他人有任何形式的溝通,包括眼神對視等(生活的問題可以不出聲或寫字條問事務長,例如洗髮精忘了帶怎麼辦?),看書寫字也在禁止之列,這些對我來說都不是問題,我又不是來交朋友,也不是來讀書寫字的,平常這些事做夠多了。
是秀如推薦我來的,她說參加過內觀課程後,她長久不明的咳嗽就好了,我從過年到現在久咳不止,看過好幾次中醫,有位說是感冒還沒好,有位說我有過敏體質,我說我沒有過敏體質啊!他說女人到了中年,體質會改變,聽了真是難過。最近這位女中醫說我體虛,體內寒氣未除,需要慢慢調理,李醫師前不久才去內觀回來,她叮嚀我去之前去診所,要開通血理氣的藥給我帶去,不過我沒照她的吩咐。
課程從早上四點起床開始,四點半開始靜坐,接著就是用餐、休息、靜坐,用餐、休息、靜坐的重複到晚上九點,九點半熄燈睡覺。真是輕鬆愉快啊!也不用打掃、勞動,做作業,心情分享等,時間到了,就有好吃的素食可以吃飽飽,只要閉著眼睛乖乖的坐著,一天坐上12小時就好了!
第一天過去了,心中暗暗的怪起秀如,只跟我說這裡的素食很好吃,磁磚地板很涼,要記得帶襪子,怎麼沒跟我說要坐這麼久,我原本就有背痛的問題,生理期快到時尤其嚴重,盤坐對我來說是很困難的,而且一次要坐上一、二個小時,雖然偶而可以換換姿勢,但是從頸部、肩膀和背部疼痛難熬,我沉重的呼吸著,不斷的告訴自己,一切都會過去的,就當這是一次意志力的考驗,會強化我的耐力和抗痛力,而且也痛不死人的,不然為什麼禪堂內安靜無聲,每個人都像尊靜止不動的佛像,我偷偷的張眼瞄著四周。
說是安靜無聲倒不盡然,室內不時聽聞沉重的呼吸聲,咳嗽聲、打嗝聲、打鼾聲,還有放屁聲,而屋外就更熱鬧了,白天麻雀、白頭翁、竹雞、紅嘴黑鵯枝頭吵鬧著,晚上則是貓頭鷹在樹梢嗚嗚的呼喚,草地上有面天樹蛙、小雨蛙的唱和,池塘則傳來貢德氏赤蛙和白頜樹蛙的叫聲。
內觀最重要是藉著完全的靜默,將注意力集中在自身的感受,體會所有的感覺都是起起落落,瞬間起滅,以了悟無常,斷除習性反應。但是要控制自己的眼睛不看,身體不動可以靠意志力,但是要控制腦袋不去思考才是”不可能的任務”,一旦閉上眼睛,回憶、想像,一幕幕的襲湧而來,前塵往事,翻箱倒櫃、傾巢而出,連中學某位不熟,之前從未懷念的同學名字也想起來,我是平常連前天午餐吃什麼都不記得的。不僅如此,想像更是比好萊塢的電影更精采,劇情片、喜劇片、奇幻片、冒險片、恐怖片,輪番上陣,有時演的太精采,整節課都忘了回來,直到聽到葛印卡老師濃重的唱誦才回過神來。
晚上七點到八點多是葛印卡老師的開示,當然不是他本尊在場,我們是聽他的英文主講,中文翻譯的錄音帶,這段時間坐姿可以稍微輕鬆些,也是最被期待的課程,他說理清楚,使用通俗和幽默的語言,合乎邏輯與理性的講解內觀的理論和運用,每次上完開示的課,內心又充滿慈悲的喜樂,忘記一日的折磨,明天的事明天再說,至少現在可以躺下來休息了。
日子一天一天過,除了三餐的菜色和天氣的變化之外,作息反覆著,時間的感覺似乎消失,雖然知道還有幾天就又會回到平常的生活,但是這裡空間被限制,時間也被拉長了,終點似乎在遙遠的彼端。
兩個夢
多夢,即使是小憩半刻也能來場清晰的短片,多年來一直困惱著我,後來看了一些睡眠研究的書,了解作夢是將日常的意念和訊息在睡眠中進行資訊處理,是心境的調節劑,幫助我們處理負面情緒,讓我們保持邏輯和創意的正常操作,因此不再那麼介意自己多夢的特質。
這幾晚依舊如常,夢境連連,記得許多夢境片段,其中兩場記憶清晰。
(夢1)我知道卡卡不見了,應該去找她的,但是身邊好多事,有一些擔擱。不行,要趕緊找她才行,我四處大聲的喚著她都沒回應,於是在家裡到處翻找,通往頂樓的鐵門一掀,看她侧身躺在屋角,奮力要起身回應我卻很困難的樣子,我走進一看,見她全身傷痕累累,奄奄一息,一道傷口從頭頂直切到左眼,當下,驚惶失措,哀呼來人搶救,這時候媽媽急著說,趕快把榔頭給我,我說幹嘛用?媽媽說要把她敲昏過去好急救啊!怎麼可以?應該要用麻醉劑才不會痛,萬一把她敲死了怎麼辦?媽媽說:現在哪裡有麻醉劑?你要讓她等死啊!我內心十分痛苦的掙扎著,手上那把榔頭從手上鬆了下去,由樓上掉到樓下,匡噹的發出巨響。
聽見自己一聲痛苦的呻吟而醒來,夜深,屋外傳貓頭鷹的呼、呼的叫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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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夢2)一場宴會,好像是我的婚禮,會場已來了好多親友,在房間裡由姐妹們協助梳妝打扮,可是我的禮服呢?不是放在櫃子裏嗎?為什麼不見了?大夥翻箱倒櫃,仍無所獲,我十分緊張,有人遞給我一顆藥,我服了下去,不一會就癱坐在椅子上,漸漸昏迷,但是意識仍在,只是身體不聽使喚。
我漂浮了起來,從房間平躺的四處飄著,還飄到宴會場所,客人紛紛走避。我被拉回房間坐下,有一位師父(我認識的出家人)摸摸我的左邊太陽穴,右邊的太陽穴,再摸著頭頂說,她(就是我)心地善良,資質優異,沒事的,過一會就好。
昏沉沉的醒來,那顆藥的作用還沒消退。
菩提的種子
2500多年前,35歲的印度悉達多王子在舍衛城一棵菩提樹下悟道,成為佛陀(悟道者),接著用45年的歲月弘法,並傳授內觀方法來渡化眾生。佛教的種子從印度萌芽、成長、飛散到世界各地,但是種子也會受環境影響而有基因的改變,長出了型態類似的各種亞種。
歲月悠悠,佛教的起源地印度已經找不到純種的佛教種子,卻在緬甸被沉默而仔細的保留下來,一代接著一代,因緣聚合,有人將之移回故土,並在原鄉發芽結果,開枝散葉。這個人不是佛教徒,而是來自傳統的印度家庭,信奉印度教。
葛印卡(S.N.GOENKA),印度裔的緬甸人,生長在富裕的商人之家,不到三十歲就功成名就,擔任各種團體的領導人,家庭和事業兼顧,人人稱羨。但是他有個頭痛的問題一直困擾著他,沒錯!就是頭痛,他有嚴重的偏頭痛症狀,嚴重時需要嗎啡的解痛,他找遍國內外名醫也枉然,直到朋友告訴他跟烏巴慶長者學內觀或許有用,他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,但又害怕有違自己印度教信仰,在一番猶豫之後,學習了內觀,從此成為內觀修習的播種者,被尊為世界的上師,地位與達賴喇嘛齊等。
1976年,在印度孟買附近的伊迦埔里,成立國際內觀中心。
1995年,葛印卡老師首次造訪台灣,並於同年八月開始舉辦內觀課程,目前在台中新社和高雄六龜有兩處研習中心。
當今,全球各地有45個內觀中心,他的禪修課程曾在印度教寺廟、基督教堂、佛教修行中心,和穆斯林清真寺,以及許多學校和監獄舉辦,世界各國的基督教牧師、修士和修女以及不同宗教信仰的人參予學習,他一再的強調「正法是普遍性的,非宗派性的」。
內觀的課程有其嚴謹的設計理論,從時間的安排、開示的內容、行為的規範、膳食的提供、法工的服務(由舊生自願服務)、以及課程不收費用的方式,都是為了達成效益而精心考量的,即使是長時間盤坐所產生的疼痛感也是課程必要的體驗,我深深的佩服整套課程洞悉人性、不落痕跡的對修習者產生影響。
游到彼岸
課程結束了,十日如十年,十日又如須臾一刻,有人形容上內觀的課就好像被丟入泳池一樣,問題不在於你是否有意願要學,因為當他們把你丟入池子以後,你非游泳不可。
我覺得還可以這麼說,內觀就好像要游到彼岸一樣,一旦跳下去,你就會努力的往彼岸游去,距離雖然遙遠,但是沿途都有浮木相助,你只要努力的游著,不放棄,一定可以到達彼岸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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